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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走怀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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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黄褐色的,野草是黄褐色的,一条柏油铺设的盘山公路,在斜阳的反射下闪烁着刺目的光亮。向上,再向上,绕了几个弯,在坡势稍缓处,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停放在路边。这是进山后唯一见到的人迹。就这么一点人迹让我心生暖意。我们停下来搜寻着摩托车的主人,见两位中年汉子正在灌木丛后面废弃的梯田上用铁钎撬石头。一个胖大些,戴着一顶针织的毛线帽;一个瘦小些,没戴帽子。

    老乡见到我们,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随便拉呱了起来。闲聊中,得知怀峪村之所以被彻底抛弃的原因很复杂,有地处闭塞、交通不便、没有经济来源等问题,也有撤乡并镇和撤并学校的原因。这一带小孩子三四岁起就要上幼儿园,之后小学初中都离不开家里人照顾。村里没有了学校,家长只好跟着孩子走了。此外,因为贫困,没有姑娘愿意嫁进来也是导致村民搬迁的一个主要原因。戴帽子的农民说:“娶不上媳妇就完了,还要咋地呢。”

    正是这些原因,村民们抛弃了自己的故乡,分散到了各地。怀峪村前几年因附近建了一个物资储备站才通了电,路也随之通了,吃水也不困难,山上有股山泉,截流后够全村人用。但是,没人住了。

    我问:“你们是哪个村子的?”

    戴帽子的老乡说:“申门,就在岭上,你们来的时候路过的。”

    不戴帽子的老乡说:“不要说怀峪这么个小村子,就连我们申门这样的大村子现在也没有多少人了,有点办法的都搬到了城里。”

    戴帽子的老乡说:“不过也有回来的,我们村在焦作工作的一个人,退休了回到村子里来,把房子简单装修了一下,一年四季,除了冬天都在村里住着。自己开了块地种菜,吃不了还给焦作的闺女托运呢。”

    不戴帽子的老乡说:“老房子你们知道吧,墙皮厚,一尺六呢,冬暖夏凉,好住。”

    戴帽子的老乡说:“其实你们要是喜欢农村的话,花个几千块钱买上一串院子住住也挺好的。”

    我问:“你们怎么没出去打工?”

    不戴帽子的老乡说:“刚回来,快到年底了,没什么好干的了,早点回来准备一下好过年。”

    戴帽子的老乡说:“以前村子里都有学校,至少都有小学吧,孩子们守家在地就能念书,人们谁还愿意往外跑?”

    我问:“政府撤并学校是为了提高教育质量,你们觉得现在孩子们在外面念书是不是比从前成绩好啊,受教育的水平是不是有明显提高啊?”

    戴帽子的老乡说:“提什么高,我们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提高,就是感觉到折腾得厉害,今天这样明天那样,挣点钱都花在孩子们身上了。以前村村都有学校,还有一个互相比较互相竞争的劲头。现在好了,那么多村子合并到一个地方,教得好不好,没有个比较了,学校反倒不在乎了。好也罢坏也罢,就是这么一座学校,你念就念,不念拉倒。”

    我问:“你们村的大学生多吗?”

    不戴帽子的老乡说:“多啥,没有几个能上大学,一是考不上,二是上不起,百分之六七十的念了初中就不念了,都出去打工了。”

    我问:“你们的孩子们会种地吗?”

    戴帽子的老乡说:“种地会吧,从小看也看会了。”

    我问:“为什么现在的农村看上去破败不堪,什么原因?”

    老乡说:“都住得没心劲了,以前还修房盖屋,现在连墙皮破了都不想管。人都走光了,孩子们出去打工时间长了也都不回来了,剩下一些老人,能动的都跟着孙子去念书的地方照顾小孩儿去了,村里的人越来越少,说不定哪天整个村子就都空了,谁家还有心劲收拾,不破烂等甚哩。”

    我问:“那你们弄这石头干什么用啊。”

    不戴帽子的老乡说:“打工回来没事干,弄点石头垒垒地堰边。”

    石头旁边的灌木砍掉不少,有一种灌木的木心是黄色的,那种黄非常靓丽。戴帽子的老乡告诉我说:“这叫黄栌。”说着摘了一片干枯的红叶告诉我:“到秋天黄栌的叶子是这样的颜色,山上的红叶都是黄栌上长出来的,很好看,这东西有油性,烧火也很耐。”又指着另一种灌木介绍说:“那种是连翘,春天开黄色的花。”说完走过去揪下一个连翘的荚子给我看。

    天太冷了,说话的工夫,脚板子冻得生疼,于是和老乡告别了,连忙钻进了车里,丈夫把暖风开得大大的,半天才暖和过来。

    向山上走去,和山顶平行的有几个村子,弄不清楚哪个是申门。远处一块地里,有一位老大爷在砍荆条。我们走过去问:“大爷,申门在哪里?”大爷耳背,问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我叫喊着又问了一遍终于听清了,指指旁边位于岭上的一个村子笑着说:“这就是申门啊,我就是申门的啊。”

    老人抹了一把清水鼻涕,告诉我们他八十岁了,儿女都没了,和老伴两个人,靠政府的救济过活。说:“一年能给一千两百块,没有些甚的买,够花了。老公家对我们不错,放从前谁管你能不能活呀。不赖,我知足了。人家有多少钱填还你,可以了。”

    每个月一百元,就让老人如此感激不已。老人手里抓着一把细细的荆条,我问他弄这些做什么用。老人说:“这个东西能编笸箩,蒸了馒头放上去不沾。”

    和老人告别后钻进了车里,丈夫正要发动车,我突然想起来马上要过年了,于是连忙下车撵上去,喊了一声“大爷”,给老人塞了一百块钱。老人不肯要,一边推辞着一边说:“这不行,这不行。”我说这是给他的采访费,老人听不明白,我也解释不清,胡乱塞进了他的衣兜。

    一百块钱算不了什么,但对于老人也许能有点用处。

    太阳落山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回到家中,将拍摄的图片倒在电脑上检视一番,不满意的居多,意味着必须再去一次。

    2011年初春季节,我带着两只小狗,打了一辆出租车第三次来到怀峪村。

    清明刚过,乍暖还寒的季节,城市依旧一片灰蒙蒙的冬色,在太行山的深处,却已是春光妖娆了。怀峪村春迎春花开得正好,许多人家“桃花依旧笑春风”,却是“人面不知何处去”了。有几家大门上的石雕已经被人撬了,原本完好的石券门也已损毁。许多人家的院落里新添了燃烧过的柴火堆,有两棵粗大的桐树也被伐倒在地,远处的坟头上,黄黄白白的纸钱挂在树枝上随风飘荡着——搬走的村人没有忘记他们的祖先,在清明这天回来祭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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