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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绑局长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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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想好了,就叫大白梨。母亲李小脚最喜爱的美味,父亲也喜欢,既然他们都喜欢何不报此号,同警察局长赞美她是大白梨不谋而合。巧合的东西就是故事,所有的故事都离不开巧合,至少我们故事中的人物铁匠女儿小顶子是这样。

    “祁小姐,你还是回家吧。”天南星劝道。

    “我不走。”她倔犟道。

    天南星检讨自己,说当初就不该跟你父亲寻仇,不该把你绑上山,这不就害了你吗!他说:“回家去,同你父亲团聚,过太平日子。”

    “你希望我给人家当姨太?”

    天南星一愣,怎么冒出这么句话。

    “陶奎元看上我,逼我嫁给他做姨太……”小顶子和盘托出,她说,“警察局长得罪不起,他看上谁家女子不嫁根本不行,找你毛病,祸害你。”

    她所言是事实,天南星承认,小百姓拒绝警察局长提亲,恐怕没有好日子过。他说:“既然你不想回家,暂时可待在绺子。”

    “那我入伙的事?”

    “女子挂柱(入伙)我们绺子没有先例,你先等等,我跟弟兄们商量一下,看可不可以。”天南星说。

    “行,我等,你们抓紧商量。”

    天南星宣布道:“从现在起你再也不是票了,作为我的客人,不,熟麦子,自由活动。”

    “谢,大当家的。”

    天南星望去意味深长的一眼,然后说:“走出绺子回家,一定告诉我一声。”老巢外围至少还有三道防线,外人进不来,里边的人也出不去。秧房当家的羁押艾金生的地方属于最外围的第三道防线内,方便跟票家来往,又不能暴露老巢位置。

    “我不回家。”

    “不想你爹?”

    “想有什么办法,见不到他,我不能离开这里,说不定警察就在家门口等我出现呢!”

    天南星说你真想见你父亲一面我有办法,派人接他来绺子。她说:“那样是不是太麻烦你们,还是我找机会回家看望爹。”

    天南星没坚持什么,祁小姐不肯离开绺子是他所希望的。不愿让走的人没走,而且还是自己主动要求留下。

    “大当家的,”大布衫子进来,手里拿块獾子皮,确切说是一只抄袖——皮制圆筒,冬天用来暖手——递给小顶子,“纯獾子皮的,拆了给大当家的做垫子吧。”

    “好,我拿回去拆。”小顶子告辞。

    她走后,大布衫子说:“陶奎元不肯赎票,艾金生怎么办?”

    “嗯,陶奎元怎么想的呢?”

    “我看有必要去摸摸他的底……”大布衫子说。

    天南星想想觉得有必要。轻易不能放弃勒索,艾金生交代放在陶奎元手里的钱不少,他为贪得那笔钱可以不顾舅舅性命,一定逼陶奎元拿出来。他说:“派个准成的人去亮子里,稍听(打听)……”

    “我亲自去。”大布衫子说。

    “也成,”天南星同意是有一件事委托他去做,“去趟祁家炉,见到祁掌柜的就跟他说小姐自由了,可以随时领她回去,来看她也行。”

    “哦,大哥允许她离开?”

    “她坚持不回家,撵都不走。”

    “为什么?”

    “陶奎元要娶她做姨太,她不肯……”事情的来龙去脉天南星讲了一遍。

    四

    祁二秧子怀揣骰子进山,他想得很天真,跟胡子大柜再赌一次,有可能赢回来女儿。他现在无心打铁也不想再打铁,赢不回来自己重回赌桌上去,寻找第三次机会,终有一天再跟天南星过手,只有在牌桌上才有赢回女儿的可能,否则永远没机会。

    祁家炉经营到此,如果说牌子没摘,做出的铁活儿还打上“祁记”的话,也是徒弟在经营,自己全身退出,甩手当家的多数时间是甩手,精力投向赌桌,一个赌徒走回昔日老路。

    进入白狼山容易,找到天南星绺子并非容易。进山时胡子给戴上蒙眼,走的哪条路不清楚,更说不准匪巢准确地点,尽最大努力也就接近匪巢的那座山。往下,他是一只无头苍蝇,乱飞乱撞,一天找不到就两天,有的是时间消费。携带的干粮——小米面煎饼够吃上十数八天,山里不缺水,泉眼、控山水、溪流、河沟……渴到一定程度露水、植物汁液均可以解渴。

    一定找到天南星!祁二秧子这个决心蛮大,他不跟他赌一场死不瞑目。输给谁他都心服,只输给胡子大柜心不甘,赌,你不跟我找你缠你赌,非赌不可。不想让谁找到的胡子就像白狼山中狡猾的松鼬,藏身的地方隐蔽不易被找到。祁二秧子恒心找到天南星绺子的老巢,因为来过,相信通过回忆一些细节找到它。当时蒙着眼睛,鼻子还好用,嗅到老巢附近有一条溪流的味道,湿润的空气中有樟树好似幽兰的味道。香樟树在白狼山不多,成片生长更是少见。

    香樟树是一条线索,找到它离匪巢就近了。山里吹着西风,没闻到幽香,说明不在西边,路是东西向,他往东走去,听见流水声音,眼前一亮,见到一条淙淙小溪流。记得那天走到此处,一个胡子说:咦,有条顶浪子(鱼)!另个胡子说:瞧花搭眼(模糊)了,这么清的水哪儿来的顶浪子,尖条子(蛇)还差不多。祁二秧子走近溪流,的确如胡子所说,水清澈见底,这种水被称为瘦水不会有鱼,如果生长在这种水中吃什么?

    匪巢离此处不远了,记得过了小溪很快就到了。祁二秧子没有沿山道走下去,他记得那天过了溪流路异常难走,脚下荒草缠结,磕磕绊绊行走艰难,显然撇开小道拉荒走,他摸索着走下去,过了一片黄菠萝树林,惊喜见到香樟树,肯定没有走错,匪巢一定在附近。令他生疑的是,该遇到外围站岗的胡子,老是没人拦截不对劲儿,说明没走入胡子的领地。绺子的暗哨安排得很远,只要外人进入早早地发现,不可能叫你靠近。怎么回事?自己目标不明显没被发现,为引起注意,他放开嗓门唱歌,唱赌博《十二月歌》:

    正月里来正月正,

    音会老母下天宫,

    元吉河海把经念,

    安士姑子随后行……

    没有人出现,林子间的回声还是十二月歌,近处树间一只猫头鹰被惊飞,落入一棵更高大更茂密的山杨树枝丫间。故意唱歌给胡子是听见不肯出来还是没听到?或是附近根本没有胡子。难道找错了地方胡子老巢不在这一带?他坐下来歇一会儿,想想还朝哪个方向找寻。一直走去,穿过香樟树林再说。

    终于见到熟悉的一片树林,他清楚地记住一块石头,下山时胡子在此去掉了蒙眼。天南星老巢肯定就在附近。祁二秧子坚持找下去,果真见到窝棚和马架,并没有人。

    胡子走了?他缓过神来,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只是一个空巢,胡子已经挪窑。小顶子呢?他首先想到女儿。关押她的窝棚门敞开着,一只狗獾从里边跑出,可见多日不住人了,不然獾子不敢擅入窝棚。

    小顶子你在哪里啊!祁二秧子心里凄怆地呼喊。山石树木板起冷漠的面孔,它们不去安慰一个父亲,发出奇怪的声音嘲笑。祁二秧子伤心落泪,哭给老天看,没有获得丝毫同情,阴郁地歧视。

    “祁掌柜!”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铁匠铺掌柜一跳,见鬼了吗?哪里冒出一个人来?祁二秧子惊诧。

    “祁掌柜!”来人走近,还是一个熟人,三江县警察局的警务科长,绰号冯八矬子,“扑了空?没见到闺女?”

    祁二秧子吃惊,警察怎么在这里?他怎么知道自己来找女儿?他从哪里来?提前来到这里还是跟踪而来?疑问青草一样连成片。

    “事先没跟胡子大柜约好见面,还是他故意躲你?”冯八矬子问。

    回答警察特别是警务科长的问话要斟酌、小心,他来这里做什么?像是什么都清楚。女儿小顶子的事警察知道不是好事啊!祁二秧子说:“我没白冯科长的意思。”

    “颠憨(装糊涂)!”

    “我真没明白。”祁二秧子说。

    “唔,真没明白?”

    “是没明白。”

    冯八矬子阴阴地笑,说:“你跟天南星勾搭连环别以为我们没掌握,祁掌柜,你颠儿颠儿的(欢乐地跑来跑去)往山上跑,想给胡子大柜当老丈爷吧?”

    “冤枉我了,冯科长。”

    “冤枉?”冯八矬子说,“祁掌柜你千万识相点儿,陶局长看中你家闺女,你却把她抵当给胡子头……”

    “话可不能这么说,冯科长,我们小老百姓可承受不起。”祁二秧子心里害怕,警察的话说得很白,说自己把女儿暗中送给胡子大柜,如此定性问题就严重了,争辩道,“胡子绑架了我闺女。”

    “绑票?你报案了吗?”

    “没有。”祁二秧子不得不承认。

    五

    胡子绑票经常发生,处理方法赎票私了,遭绑票不去警察局很正常,可见人们并不都信任警察。冯八矬子可不相信铁匠铺掌柜的话,你闺女不是被胡子绑票,躲茬不肯嫁给陶局长借口而已。他说:“跟我说这些没用,回局里跟陶局长说去吧,走!”

    铁匠不能反抗,警务科长腰别着手枪,乖乖跟他走,回三江县城去。冯八矬子跟踪祁二秧子是受陶奎元的指派。警察局长说:“八矬子,你得伸手啦。”

    “噢?”

    “祁二秧子跟我玩心眼子……”陶奎元说他打算娶祁铁匠的女儿,徐大明白去说媒,“铁匠躲三藏四,又传出他闺女被胡子绑票,咋那么巧?你亲自去调查。”

    “祁铁匠不缺心眼吧?”冯八矬子意思是攀上局长亲戚打灯笼难找的好事,祁二秧子该是爽快同意。

    “耍钱弄鬼的人有傻子吗?”

    祁二秧子赌徒出身,缺心眼的人当得了赌徒?可是他为什么不积极这件事?陶奎元想想是铁匠瞧不起自己,阻挠这桩婚姻,甚至跟胡子勾结……动用心腹冯八矬子,放下手里的活儿去调查。

    冯八矬子经过秘查,确定祁小顶子确实在胡子手上,找到天南星的藏身处并非容易,盯梢祁二秧子,他不可能不与胡子大柜接触,于是尾随铁匠到白狼山来……带回来祁二秧子,冯八矬子遵警察局长命令,直接送进牢房,警察局大院内一间秘密牢房,专门关押重要人物,铁匠铺掌柜算什么重要人物?他享受此高规格待遇,是陶奎元对铁匠的特别关照——亲口问他嫁不嫁女给自己,不给就整死他。

    “冯科长,我犯了什么法?关我蹲小号?”祁二秧子问。

    “祁掌柜别急,你会明白。”冯八矬子说完离开秘牢,他来到局长办公室,“陶局长,人弄到号子里。”

    “好。”

    “局长什么时候去见他?”

    陶奎元现出得意,一只蟋蟀抓来放到罐子里,慢慢地把玩,他说:“哼,憋性子(迎亲的队伍回到男方家,并不是马上进门,而是把喜轿关在门外,俗称“憋性子”,意思是把新娘的性格憋得柔顺些。)。”

    “祁铁匠是需要憋憋。”冯八矬子附和道。

    “皮子也紧啦,需要熟熟。”陶奎元说。

    局长的意思很明确,熟皮子也称硝皮子,一种古老的工艺,意思就是把刚剥下的牛羊皮子鞣制。引申为教训、惩罚,也叫开皮,总之是打一顿的意思。

    “啥也别说,就是胖揍!”陶奎元说。

    “我明白。”

    “别一下子弄死他。”警察局长讲出原则,“到最后不听话,再面了(整死)他。”

    “哎。”

    警察搞体罚轻车熟路,局长定下的蹂躏尺度,冯八矬子分寸掌握好,开了皮子还留一口气。他指使两个打手,拉出来祁二秧子叮咣一顿揍,什么都别说,打完往牢里一塞。

    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蔫巴揍,祁二秧子爹一声妈一声地叫唤,问警察为什么打他,打手不说话就是打——熟皮子,原始的方法用草灰泡水后,把晒干的皮子“烧”熟,再把皮子阴干后皮子弄软,毛在皮子上也就比较结实了。后来硝皮子,羊皮、狼皮、鼠皮、猫皮、狗皮、兔皮、黄鼠狼皮、狐狸皮各种生皮经过硝制后,洁白、柔软、美观富有弹性,保温好,可长期存放。警察熟的是人皮,不用草灰和硝,皮鞭子蘸凉水,简单而经济,祁二秧子的皮子熟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妈的,官报私仇!”祁二秧子想明白骂,用词不十分准确,官报私仇是借助公事以泄私愤,陶奎元泄私愤乱用公事。骂伪满的警察的歌谣多如牛毛:例如,警察官,是洋狗,拖着尾巴满街走。东闻闻,西瞅瞅,不见油水不松口。叫洋狗,你别美,日本鬼子完了蛋,坚决把你打下水,砸碎狗头和狗腿。此刻,警察在铁匠心里不只是一条普通的狗,是一条疯狗!身上的伤疤疼了一夜,他不住嘴地骂了一夜,秘牢在警察局大院的旮旯里没人听得见,呻吟的变成这个样子:哎哟!我操你妈警察狗,疼死我啦,操你……咣啷一声铁牢门打开,惊醒刚刚眯(睡)着的祁二秧子,他睁眼见到皮靴,顺着皮靴往上看,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祁掌柜,想明白了吗?”冯八矬子问。

    “不知道你们要我想什么?”

    “噢,皮子还是没熟好,还得继续熟!”冯八矬子说完掉头要走,被祁二秧子喊住:“冯科长,你们要我做什么说出来,不能啥也不问就是揍。”

    “一宿工夫你没想明白?”

    “没有。”

    冯八矬子说:“你赶紧说什么时候找回小顶子。”

    “胡子绑走她,我哪里找去啊?”

    “哦,找不到,还得挨揍!”冯八矬子冰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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