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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心仪土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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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心仪土匪王

    一

    祁二秧子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无能,赌桌上没能赢一个土匪头子,输掉女儿是最大败笔,赌博生涯彻底结束,赌爷的称号被自己摘下来。十几年前他离开四平街赌场不是败走,而是不想赌了,虽然也发誓金盆洗手不再赌,但毕竟没完全彻底戒赌,才有了这次上山赌博。客观地讲,此次上场被逼,赎女儿的条件是一场赌。结果输了,不仅仅输掉女儿,名誉、信心都没有了,走到一处山崖他真想跳下去。

    瞧不起自己和绝望自杀还有些距离,铁匠想我自己一死了之,女儿怎么办?把她一个人丢在土匪窝里不管,良心受到谴责,还有一个人也不会满意,那就是已故媳妇李小脚,可是答应她照顾好小顶子,就这样照顾的吗?不,活着则有机会救女儿脱离匪巢。

    半天的路程,祁二秧子走了大半天,回头的频率太高,他觉得女儿在身后跟着,她小的时候总是对上山感兴趣,他不带她的原因她年龄太小,爬山过涧体力不行,山上有毒蛇生怕伤到她。还是有那么一两次她悄悄跟来……好像小顶子跟在身后,他希望真的跟在身后,忽然跳到面前。叫一声爹,给自己一个惊喜。

    到了老爷庙就到了山口,再走一两里路出山了。祁二秧子放慢脚步,故意拖延时间还是希望女儿从后面赶上来,他们一起下山进城回家。坐下来歇歇脚,眺望走过来的山路,偶尔有人出现却不是巴望见到的人。

    夕阳掉进树林里,关城门前的时间不多了,需要抓紧走。祁二秧子站起身,最后望一眼伸向山里的路,黯然叹口气,无奈此刻除了叹息什么都做不来。

    走在古老的三江县城亮子里街道上天色暗下来,一些买卖店铺点上灯笼,照亮了店招的字迹。远远地见到自己的铁匠铺,门前一片红光,几个忙碌的身影,掌钳的郝大碗正带几个徒弟打铁,这番景象多少给祁二秧子些许安慰。

    “掌柜回来啦!”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打铁的声音戛然而止,停下手里活儿的徒弟们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刚到家吧?掌柜。”

    “累了吧?喝口水……”

    郝大碗手里拎着小铁锤,问:“师傅,小姐呢?”

    祁二秧子最怕问到这个,可是回避能回避得了吗?徒弟中郝大碗关心小顶子比别人多层意思,无疑更刺痛做父亲的心,他说:“小姐有事儿,过些日子回来。”

    “那得几天啊?”红杏插上话,着急地问。

    “唔,过几天吧。”祁二秧子含糊道,不马上离开,他们还要问下去,他抬脚走进掌柜的堂屋,徒弟没法跟入,郝大碗喊道:“干活儿,把这几个马掌钉打完。”

    叮当的打铁声再次响起来。祁二秧子平静后来到后院,吩咐厨房做些酒菜,犒劳徒弟们。

    尽管是一顿丰盛的晚宴,大家吃得没心情。饭后,祁二秧子说:“大碗,你来一下。”

    “哎,师傅。”郝大碗答应。

    一盏油灯点亮,祁二秧子同郝大碗坐在一张桌子前,他说:“我没在家这几天,辛苦你啦。”

    “师傅……”郝大碗向掌柜报告几天里接了几件活儿干了哪些活儿,最后说,“今天徐大明白来了。”

    “哦,他说什么?”

    “问你在不在家,还打听小姐……”

    “你怎么说?”

    “按师傅交代的说……”郝大碗说。

    徐大明白走进祁家铁匠炉,郝大碗将打好的一只马掌扔到地上,走过来,身上还带着焦炭味道:“来了徐先生。”

    “祁掌柜呢?”

    “出门啦。”

    “去哪儿?”

    “上山。”郝大碗答。

    徐大明白继续问:“小姐在家吗?”

    “不在,串门(走亲戚)去了。”

    “噢,走的日子不短喽。”

    打铁的郝大碗脸笑时很滑稽,他婉转逐客说:“徐先生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哦,我手里的活儿客户要得很急,失陪。”

    “没事,你忙,你忙!”徐大明白悻悻而走。

    郝大碗说徐大明白老大不高兴,祁二秧子说:“别理他!”

    “师傅,小姐到底咋回事啊?”郝大碗问。

    在前院铁匠铺子里,当着众人祁二秧子不好详细说,也不能说出真相。背地还是决定向郝大碗透露一些细节,经过他改编的故事,他说:“胡子赎人的条件苛刻,咱们做不到,他们不肯放人。”

    “那咋办啊?”

    “还能咋办,想办法呗。”

    郝大碗希望祁小姐早点回来,他说:“师傅,差钱的话,我还有一些拿去救小姐。”

    “大碗啊,看得出你对小姐一片心意……眼下还不缺钱,用时我再跟你张嘴。”祁二秧子说。

    “师傅回来,锤子……”郝大碗主动交回象征指挥权的铁锤。

    “不,你还掌钳。”祁二秧子再次授权,他说,“我还要忙乎一段时间,铺子你支呼着。”

    二

    “徐大明白,你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啊?”警察局长陶奎元讥讽的话说得像绕口令,“能整明白你就说能整明白,整不明白你就说整不明白,别整不明白你说能整明白。”

    徐大明白听得不吃力,局长的话就是到底能不能整明白。陶奎元不满意并非无端,介绍祁二秧子女儿这门亲自己大包大揽,以为一说就成,那承想出差头,祁二秧子态度不明朗,几天过去没消息,连祁二秧子的人也见不到了,祁铁匠这不给我眼里插棒槌——当着大家面来个显眼——吗!他说:“陶局长,我今天再跑一趟祁家。”

    “算啦,你别费事了,我叫祁掌柜亲自来警局……”陶奎元要动粗,他要亲口问问祁二秧子同不同意这门婚事,“跑细你的腿,他也不拿你当回事。”

    “陶局长,这事还是我去问好。”徐大明白说。

    事实上警察局长也是说说,娶姨太总不能持枪逼亲吧。陶奎元说:“去吧,别再抓瞎回来。”抓瞎原是儿童游戏——蒙眼者随便抓一个人;被抓者蒙眼再抓别人——在此指空手无获。

    “听好信吧,陶局长。”徐大明白说。

    一天后徐大明白蔫巴在警察局长前,陶奎元说:“白挠毛儿(费力无所获)?大明白。”

    “没见到人。”

    “人呢?”

    “铁匠铺伙计说他进山了,那天早晨我在城门的确碰见祁二秧子,他自己也说去山里一趟。”

    “故意躲你吧?”

    “兴许。”

    “那小姐……大白梨呢?”

    徐大明白说两次去都没见到人,他说:“伙计说她外出串门。”

    “姥姥个粪的,爷俩躲茬(回避)嘛!”陶奎元发怒了,说,“一个打铁的苦大力也敢小瞧我?好,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整治让自己在警察局长面前丢面子的祁铁匠,徐大明白内心高兴,陶奎元是谁?马王爷!你可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不是好惹的。他帮虎吃食道:“祁二秧子王二小放牛,不往好草赶。”

    “我去问他。”陶奎元说。

    警察局长说到做到,他要是去问祁二秧子大概能成呢!如果是那样自己可就得把脑袋插进裤裆里,没脸见人,保媒拉纤饭碗可就砸啦。不成,阻止陶奎元,还是自己去,他说:“老话说,自己刀削不了自己的把。”

    “啥意思?”

    “我是说将来婚事成了,狗尿苔不济长在金銮殿上,祁二秧子你老丈爷不是,以后见面多尴尬。”徐大明白嘴会缝扯,以为这样就能说服警察局长,错啦,这回陶奎元不信他了,说:“削不了自己的把,我削给你看,让祁二秧子乐颠地把闺女嫁给我。”

    “这我信,可是……”徐大明白要阻止不择手段了,他说,“问题是祁二秧子拿什么嫁给呢?”

    “噢,啥意思?”

    “他早把闺女抵当(暗中外运)出去了。”

    “啥,你说啥?”陶奎元瞪大牛眼问。

    从祁家铁匠炉出来,徐大明白走进剃头棚,遇到一个熟人,同他开玩笑道:“哪儿抹油嘴儿?看你去祁家炉。”

    “是啊,给陶局长说个媒。”徐大明白显摆他的本事,为警察局长做媒是件抬高地位的事情,宣扬开好,他说,“这不是吗,局长找我……”

    “婚事成啦?”

    “那还用说。”徐大明白意思是没看媒人是谁,“板上钉钉。”

    “喔,生锈的钉子吧!”

    至此,徐大明白听出棱缝,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中有话,他说:“你看不能成?咋说呢?”

    “胡子大柜没那么好说话吧?”

    啊!徐大明白一愣。他追问:“你说什么?胡子……”

    “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祁掌柜的闺女被胡子绑上山……”

    惊人的消息惊出徐大明白一身大汗,说不上是冷是热。他还是不信会有这等事,将信将疑。剃完头他一口气跑到警察局,碰巧陶奎元外出不在,他在等他时仔细想这件事,觉得不太像真的。如果不是陶奎元说不用他保媒,才不能说出这事,不过,他这样说:“陶局长,我也只是听人这么说,我不信。”

    身为警察的陶奎元不轻易信,也不轻易不信。他问:“你说那天碰见祁二秧子一大早出城,进山?”

    “是,亲眼见。”

    “你去他家两次没见到大白梨?”

    “是。”

    “坏醋啦,这事儿七老八(七八成)。”陶奎元嚯地站起来,皮靴在地上跺两下,他愤怒时的样子,说,“祁二秧子往山里跑为这事,哪个绺子绑去的?听说没有?”

    “没听说。”

    三江地区胡匪绺子多如牛毛,不是所有的绺子警察局长都不认得,与个别的绺子大柜还有私交,只是警匪天敌,外人不知晓而已。假如弄准是哪个绺子绑票,陶奎元通过胡子能要回人来。他说:“你勤跑几趟祁家,见到祁二秧子马上告诉我。”

    “我不去打听哪个绺子绑票……”

    “不用,我安排密探去。”陶奎元说,他动用自己手下人调查祁小姐绑票案。

    三

    胡子挪窑一阵风似的,在一个清晨顶着露水撤离了老巢,直奔西大荒,茂盛的青草欢迎他们。出发时的队形有些讲究,最前面的是大柜天南星,他身后依次是里四梁,外四梁,然后是八柱,再后边是全体胡子。小顶子骑在一匹白马上,全绺子只一匹白马,与她并驾齐驱的是双口子,大柜指派他全程保护小姐。

    “小姐,赶紧起来。”天刚蒙蒙亮,胡子双口子在窝棚外边叫。

    小顶子爬起来,问:“这么早,干什么?”

    “起来准备挪窑子,马上走。”

    “去哪儿?”

    “别问了,你快点儿,我去牵马。”双口子说。

    几天以来没什么动静,夜晚没人骚扰她睡得很安稳。父亲走后她提心吊胆两天,预想可能发生的事情终没有发生,大柜没朝面,胡子也没放她走的意思。胡子催自己起来,又去牵马,到哪里去?送自己回家吗?

    小顶子走出窝棚,双口子牵着两匹备着鞍子的马走过来,一匹白马一匹黑马,黑白搭配十分抢眼。双口子说:“小姐你骑白马,哦,会骑马吗?”

    “会。”

    “上连子(马)……”双口子急忙改口道,“上马,小姐。”

    “我们这是去哪里?”她问。

    “别问,跟我走就是。”双口子说。

    “等一下,我拿些东西。”小顶子转身回窝棚,手拎一个布包出来,系在马鞍一侧,她问,“我的被褥……”

    “我给你拿着。”双口子进窝棚,抱出她的被褥撂在自己的坐骑上,说,“我们走吧。”

    她跟他来到树林边,胡子正向这里聚集,大柜天南星出现,他都没朝她这边看一眼,发出命令:  “开码头(离开此地)!”

    走出白狼山,太阳升起一竿子高,露水在草尖上晶莹闪烁。小顶子有些兴奋,头一回跟一群背着枪的男人走,自然而然地挺拔起来。如果自己也有一杆枪,也成为他们中一员……马队沿着一条河走,细窄的一条河肯定不是大河清,它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问身旁的双口子:“这是哪条河?”

    “饮马河。”

    小顶子从来没听人说过,陌生的地方无疑。她问:“亮子里在哪个方向?离这儿多远?”

    “远挠子(很远)!”

    她相信距离也不近,视线内见不到村屯,天苍苍,野茫茫,亮子里附近没有这样宽阔的草原,采野韭菜的甸子根本没法同眼前的草甸子比,记得第一次同红杏上草甸子,她惊呼道:“妈呀!这么大的甸子啊!”

    小顶子到过草甸子几次没有红杏那样惊讶,但也觉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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