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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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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切都办妥当的时候,已经到圣诞节了。这是属于所有人的假日。假期要关闭莫尔顿学校,并且不能让这些孩子空手而归。我刚刚交了好运,所以出手也变得大方许多,当然这也是我发泄异常激动之情的一个机会和理由,所以我把自己得到的大量东西都分给了孩子们。早先,我就感觉到这些乡村的孩子是喜爱我的,就在离别的时候,我的想法得到了证实。她们的情感表达朴实而强烈。让我觉得惊喜的是,我发现自己已经在那些纯净、无邪的心灵中占据了一个位置,要我答应每个星期都去学校看她们,并且给她们讲一个小时的课。

    里弗斯先生来了,现在这所学校已经有六十多个学生了。我亲眼看着班里的学生走出教室,才离开并且锁上了门。此时,我手里拿着钥匙,站在那里,和班上五六个最优秀的孩子告别。我认为这几个姑娘举止得体,虽说是在农民阶层长大的孩子,但是她们品格高尚,懂礼貌、谦逊,见多识广。这一点意义重大。毕竟英国农民是整个欧洲农民中最有涵养、最懂礼貌的。那之后,我也见过法国、德国的一些农妇。和莫尔顿的姑娘们比起来,就算她们当中最出色的也逊色很多,看起来有些愚昧和粗俗。

    “忙碌了整整一个季节,你觉得你的付出有回报了吗?”那些姑娘走后,里弗斯先生问道,“你觉得在你风华正茂时用充沛的精力做这样的事情,会给你带来快乐吗?”

    “当然。”

    “可是你现在只是辛苦了几个月,如果你将毕生的精力都投入提高民族素质的事业上,不是很有意义吗?”

    “是的,”我说,“但我不会永远这么做下去。因为与培养别人的能力一样,我也要发展自己的能力。现在这个时候到了。不要再让我的心停留在学校时的状态了。现在我只想安心地过一个假期。”

    他神情严肃地打量着我,说:“怎么了?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变得很急切?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让生活变得积极起来,要尽我所能主动地做些事情。首先,我得拜托你让汉娜离开你的住所,再找别人服侍你吧。”

    “你需要她吗?”

    “是的。让她和我一起回到沼泽居。黛安娜和玛丽一星期后就要回家了。在此之前,我得将一切都收拾妥当,迎接她们。”

    “我知道了。我还以为你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呢。这样也好,就让汉娜和你一起收拾那里吧。”

    “你通知她在明天之前准备好。这个是教室的钥匙,明天早上我会把小屋的钥匙给你。”

    他接过钥匙。“你这么高兴放弃这份工作?”他说,“我不能很理解你此时轻松的心情,因为我不知道你在放弃这份工作后,需要找什么工作来代替。现在你的生活目标是什么,你的雄心是什么?”

    “我最首要的任务就是打扫(你理解我所说的话的全部意义吗),先将沼泽居中的每一个房间甚至地窖都清理一遍;第二个目标是用蜂蜡、油和数不清的布头把房间擦得锃亮;第三个目标是以数学的精密度来安放屋内的椅子、桌子、床和地毯,然后我要充分利用你的煤和泥炭,把每个房间里的火炉都生起来。最后,在你的妹妹们预计到达的前两天,我会和汉娜打鸡蛋,挑选葡萄干,研磨调料,做圣诞蛋糕,剁肉馅,隆重地沿袭每一项圣诞烹饪习俗。不过,像你这样的门外汉,无论向你怎么解释,你都不会懂的,总之,会很忙碌就对了。我要在下星期四黛安娜和玛丽到家之前,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的雄心就是能够在她们回来时,给予她们最热情的欢迎。”

    圣约翰微微一笑,对我的答案不是很满意。

    “目前看来这个计划很好。”他说,“不过,认真地说,当你享受完这一波快乐,你不会还将自己的眼界仅仅放在亲人和家庭的欢乐上吧?”

    “这可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我打断了他的话。

    “不,简,这个世界不是用来享乐的天地,而且也不要将它变成那样,这里不是一个休息的地方,所以不要让自己的意志懈怠了。”

    “恰恰相反,我的意思是要大忙一阵子了。”

    “简,我可以暂且谅解你此时的心情,并且可以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去充分享受这份对于你来说新的家庭称呼,可以去为你刚刚找到的亲人兴奋一阵子,好好儿陶醉一番。但是以后,我希望你能够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不要只看见沼泽居和莫尔顿,看重自己的姐妹圈子,看重自己安宁的生活,并且只是让文明和富有仅仅给予你肉体上的享受。我希望到那时可以看到充沛的精力促使你去做一些大事。”

    我惊讶地看着他。“圣约翰,”我说,“我觉得你这样说太不善良、太恶毒了。我一直都希望我的心可以像女皇那样满足,而你却希望我的心处于不安的状态!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就是让上帝赐予你的天赋派上用场。简,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关注你,提醒你,我要告诉你必须克制自己投入平凡家庭中的热情,更不要迷恋肉体上的联系,你需要把你的坚定和热情留给更值得你去做的工作和事业,不要将它们浪费在平庸的事情上。懂了吗,简?”

    “啊,你好像是在说希腊语。我觉得我有充分的理由去享受快乐,并且我也一定会快乐的。再见!”

    我在沼泽居的忙碌生活过得很愉快,我很努力地工作,汉娜也是一样。她会入迷地看着我在房间里忙活,看着我清扫啊、擦灰尘啊、清理啊、烧饭啊,总之就是乐不可支地忙个不停。的确,在一两天比较混乱的日子过后,我们的努力初显成效,并且在混乱中也逐步恢复了秩序,这让我们两个都很开心。回到这里之前,为了给这里添置一些新的家具,我去了一趟S城。我的表兄表姐们将布置的大权都交给了我,只要我高兴,怎样布置都可以,并且都出了钱来做这件事。对于普通的起居室和寝室,我大体上保持了原样,因为我知道黛安娜和玛丽看到朴实的桌子、椅子和床时,会比看到那些豪华时尚的家具更愉快。但必要的新意还是要添加的,我想让她们在回来的时候感受到惊喜和新的生气与希望。所以我在屋子里铺上了漂亮的新地毯、新窗帘,以及几件精心挑选的古色古香的瓷器和铜器,另外还有新的床罩、镜子和化妆台上的化妆盒等。不过,我选的颜色虽然鲜艳,但绝对不会刺眼。还有一间空置的客厅和卧室,我选用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和大红的帷幔来装点。过道上铺了帆布,楼梯上也铺了地毯。当一切都完成以后,在这样寒冷的季节,沼泽居则是窗明几净、舒适典雅,真是与外面凋零落败的景象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令人期待的星期四终于来了,但是她们可能晚上才到。在黄昏之前,我就把楼上楼下的壁炉都生起了火,也将厨房打扫干净了。汉娜和我都穿戴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妥当。

    圣约翰先到。在此之前我一直央求他先不要回来,因为我要打扫屋子,等我都布置好了才行。说实话,光想想四周又脏又琐碎的乱七八槽的样子,就足以把他吓得躲很远了。他回来时,看见我在厨房里照看正在烘烤的茶点饼干,于是走近炉子问道:“你是不是对女仆工作感到满意了?”作为回答,我邀请他全面参观一下我的劳动成果。不过他的参观无非就是向我打开的房中看了看。当他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之后,说我一定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给这里带来如此大的变化。但是他没说这种变化给他带来的愉悦心情。

    他的沉默让我很扫兴。我想或许这种变动扰乱了他从前在这里的珍贵回忆。于是我问他是不是这样,当然我在问话的时候心情有些失落。

    “一点儿也没有。相反,我认为你已经顾及到了每一个能够引起回忆和联想的细节。而且,我还真怕你在这方面花了太多的心思,那就不值了。譬如,你花了多少时间来考虑如何布置这间屋子的?随便问一下,你知道××书放在哪里吗?”

    我用手指着书架上的那本书。他拿了下来,像往常那样拿着书走到窗边的一个角落,读了起来。

    可是,读者啊,这个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他这副模样。没错,圣约翰是个好人,但我开始相信他对自己的判断了——铁石心肠的人。在这个世界的喜怒哀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平静的享受对他而言也不具魅力。他生活的目标就是追求,追求杰出、伟大的东西。他从未停下来休息,而且也不让旁边的人停下来。当我看着他岩石一般苍白、平静、高耸的额头,看着他陷入沉思的漂亮面容时,我立刻明白他很难成为一个好丈夫,做他的妻子应该也是一件很受折磨的差事。恍惚间,我似乎领悟了他对奥利弗小姐的爱的实质。我同意了他的看法,他对她的爱只是一种感官的爱。我也能够理解为什么他会因为这种爱而鄙视自己,同样也理解他为什么渴望这种爱快些被扼杀和毁灭,而不相信爱会永远有助于他或她的幸福。我终于明白他是大自然所雕刻出来的英雄——基督教徒和异教徒英雄——法典制定者、政治家、征服者。他是可以寄托巨大利益的坚强堡垒,但是在家里,他像是一根冰冷、沉重的柱子,阴郁沉闷,与生活格格不入。

    “这间客厅可不是他该待的地方,”我沉思道,“或许喜马拉雅山谷、南非丛林,甚至是瘟疫流行的几内亚海岸的沼泽,才是他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弃宁静的家庭生活,因为家庭不是他的活动场所,只能让他的感官变得迟钝,没有地方施展才能。然而在充满争斗和危险的环境中——确实能够显现出勇气、发挥能力、考验韧性的地方——也只有到了这种地方,他才会像首领或长官那样,会说话,会行动。可是在这样的壁炉边,一个快乐的孩子也会比他强。他选择传教士的工作是绝对正确的。此刻我终于明白了。”

    “她们回来了!她们回来了!”汉娜打开客厅门嚷道。与此同时,老卡罗也兴奋地高声大叫。我跑了出去,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但是我能听到车轮碾过土地的嘎吱声。汉娜立刻点上了提灯。马车在小门的旁边停了下来,车夫打开了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先下来,随后是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刹那间我的脸就已经埋进了她们的帽檐下面,我先是触碰到了玛丽柔软的脸,接着是黛安娜潇洒的鬈发。她们大笑着,亲吻着我,随后亲吻了汉娜,拍了拍卡罗的头。这可让卡罗乐得差点儿疯掉。她们急着问家里是不是一切都好,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们就匆匆进屋了。

    她们从惠特克劳斯一路车马劳顿到这里,现在已经浑身僵硬了,夜间的寒气一定把她们冻坏了。当她们看到温暖而令人振奋的火光时,脸上便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车夫和汉娜忙着将马车上的行李搬进屋子里的时候,她们问起了圣约翰。这时,圣约翰从客厅里走了出来。她们俩立刻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也轻轻地亲吻她们,并且小声地说了几句欢迎的话,之后说很快就去客厅,并且真的像避难一样急速钻进了客厅。

    为了能让她们上楼,我早早就点好了蜡烛,黛安娜嘱咐了几句招待一下车夫的话,她们两个就一直跟在我的后面。她们对房间的整修和装饰,还有新的帷幔、新的地毯和色泽鲜艳的瓷花瓶,都非常满意,慷慨地表达了感激和惊喜之情。此时我才觉得很高兴,因为我的安排让她们很满意,完全符合她们的期望。我的行为给她们的回归家园之旅增添了一些生动的气息。

    那天的夜晚真的很美好。表姐们兴高采烈,口才都很棒,她们讲述着,谈论着,她们的热情掩盖了圣约翰的沉默。看到妹妹们,他也会由衷地感到高兴,但是她们闪烁的热情和流动的喜悦却无法引起他的共鸣。那一天的大事——就是黛安娜和玛丽回家了——说到这里,他感到很愉快,但是接下来的热闹、滔滔不绝和隆重的款待,都让他觉得厌倦。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心里祈祷第二天快点儿到来。用完茶点后的一个小时,那晚的欢乐气氛达到了一个高潮,此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汉娜进来说:“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他说自己的母亲快不行了,想要请里弗斯先生去看看。”

    “她家住在哪里,汉娜?”

    “要到惠特克劳斯坡,距离这里差不多有四英里的路,而且路上全是沼泽和青苔。”

    “你去告诉他,我这就去。”

    “先生,我觉得你今晚还是不去为好。外面天太黑了,这样难走的路很危险,而且沼泽地是没有路可走的,今天的天气还这么糟糕——我觉得从来就没刮过像今天这么大的风——先生,我还是帮你传个话,明天再去吧。”

    但是他已经披上了斗篷,没有任何怨言地出发了。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夜时,他回来了,尽管四肢冰凉,身体疲劳,但是神情比走之前还要愉快。因为他又尽责了一次,又努力地做了一件事,对自己这种舍己为人的魄力感觉不错。

    我真担心在接下来的七天中他会不耐烦。因为圣诞周期间,除了陶醉于家庭的快乐温馨气氛,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荒原上空的空气、家中无拘无束的温馨气氛和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对于黛安娜和玛丽来说都是心灵的慰藉,是可以治疗百病的良药。从上午到下午再到晚上,时刻充满了快乐。她们总能找到话题,并且讲的话总是那么机敏、精辟、见解独到。我被她们深深吸引着。我喜欢倾听,也愿意参与其中,只要是她们喜欢做的事,我就愿意参与。圣约翰对我们谈论的话题和说笑并无非议,但也不会参与,经常躲避。他很少在家,他的教区很大,人们又居住得分散,他每天都会去访问不同地区的贫苦人家。

    一天吃早餐的时候,黛安娜有一会儿显得很忧郁。于是她问道:“你的计划有变化吗?”

    “没有,而且也不会变。”他回答道。之后他便通知大家,他将在明年离开英国。

    “那么,罗莎蒙德?奥利弗呢?”玛丽问。这句话好像是没经过思考就说出来的,所以在说完后她做了一个手势,好像要将话收回一样。圣约翰手里捧着一本书——吃饭时看书这个习惯,可与普通人不大一样——他合上书,抬起头来。

    “罗莎蒙德?奥利弗,”他说,“她马上就要和格兰比先生结婚了。他是弗雷德里克?格兰比爵士的孙子和继承人,而且住在S城,不仅家庭背景好,也很受那一代人的尊敬。这个消息是我昨天从她的父亲那里知道的。”

    他的妹妹们相互看了看,又看了我一眼。之后我们三个人又一起看着他,而他却像一块玻璃般平静。

    “这门婚事一定是匆忙决定的。”黛安娜说,“他们不可能认识很久。”

    “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他们是十月份在S城的一个乡间舞会上结识的。而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桩婚事是很完美的,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而且也无须拖延下去了。现在只要等弗雷德里克爵士留给他们在S城的那栋房子重新装修好,他们就能住进去了,那个时候他们就结婚。”

    在这次谈话之后,我有一次看到圣约翰独自一人,很想问问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很伤心。但是我转念一想,他或许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所以也就没有冒昧地去打搅,反而因为前几次没有摸清底细就贸然行动而自觉惭愧。此外,我也很少和他说话,因为他的脸总是被一层冰覆盖着,将我的坦率全都冰封在下面了。他没有像承诺过的那样待我如妹妹一样,对我总是有一点儿小小的差别,让人心寒。看来他一点儿都没有真心想和我成为真正的亲人。虽然我们现在住在同一栋房子里,但是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比我当女教师的时候还要远。当我回忆起他那时对我的信任,我便更加不能理解他现在为什么对我冷漠了。

    当他突然从书桌上抬起头来和我说话时,我还真有些吃惊。

    “你看,简,仗已经打完了,而且获得了胜利。”

    我被这样的说话方式吓了一跳,所以没有立刻回答。犹豫了一会儿后,我说道:“可是,你确信自己可以为了胜利而不计代价地付出吗?倘若再有一次这样的战役,你会不会被毁掉?”

    “我想不会。即便我的处境如此,也没有关系了,因为我永远不会将自己牵扯到那样的战争之中了。战争的结局是不可逆转的,所以我前面的道路已经清扫干净了。为此我要感谢上帝!”说完,他又回到自己的那些文件和书中去了。

    我们彼此间的欢乐气氛(即黛安娜、玛丽和我)渐渐地趋于安静了。我们恢复了往常的习惯和正常的学习计划,这样圣约翰待在家里的时间也就多了。他会和我们坐在同一个房间,有时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通常,玛丽绘画,黛安娜继续她的《百科全书》阅读课程(她总是能让我惊讶和敬重),我苦读德语。他则思索着自己神秘的学问,也就是东方的语言,他觉得要实现自己的计划,就一定要掌握这门语言。

    他就那样一直忙碌着,坐在自己的角落,十分安静。只是他的目光不那么投入,他的蓝眼镜总会离开古怪的语法书到处看,有时甚至会看着我们三个人,一旦他的目光与我们之中任何一个的目光相遇,他就会避开,而且总是注视着我们三个人用的桌子上。我很疑惑他的用意。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我觉得我每天去学校上课一个小时,而他每次都要抓住机会表示满意。我更加不明白的是,但凡遇到不好的天气,比如刮风、下雪、下雨,他的妹妹们都会劝我别去了,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在乎天气的影响,反而鼓励我克服阻碍,一定要完成自己的工作。

    “在我的认知中,简绝对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他说,“她一定会顶住狂风骤雨或者暴风雪,同我们一样。她身体健康,并且适应能力强,比许多看起来身体强壮的人更能经得住风雪。”

    回到家时,我虽然被风吹雨打得有些疲惫,但是我从来不敢抱怨,因为我知道假如我开口,他一定会生气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不屈不挠,他就会为我感到高兴;反之,他就会生气。

    但是在一天下午,我获准留在家里,因为我确实感冒了。这一天是他的妹妹们替我到莫尔顿去上课的,我则坐在家里看席勒 ①的作品。而他呢,一直在破译天书一样的东方文字。当我打算去练习翻译时正巧碰到他的目光,才发现自己一直在他那双蓝色眼睛的监视下。我真不知道他已经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多久了。他的目光总是很犀利、冷酷,而刹那间我竟然有些迷信了——我觉得,除了我和他之外,房间里还有某种神秘的东西存在。

    “简,你在做什么?”

    “学习德语。”

    “我要你放弃德语,改学印度斯坦语 ②。”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很认真,而且我会告诉你为什么。”

    接下来他所给我的解释是,印度斯坦语是他目前正在学习的语言,但是学了后面的,又容易忘记前面的。如果能有个学生,对他的帮助是很大的,这样他就可以频繁地讲述这些基础的知识,也会加强记忆。而人选嘛,是选我,还是他的妹妹,他想了许久。最终他定下了我,因为他认为我比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耐得住寂寞。我会帮他吗?而且,我也不用为他作太久的牺牲,因为再过三个月,他就要离开这里去远行了。

    可不能轻易地拒绝圣约翰这个人。只要是他给你的感觉,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都能让你刻骨铭心。于是我答应了。当黛安娜和玛丽回到家中时,发现我前一刻还是她们的学生,现在已经转投他人名下了,于是大笑不止。她和玛丽都认为,圣约翰绝对说服不了她们做这样的事情。他也平静地回答说:“我知道。”

    我发现,他是一位很有耐心但十分严厉的老师。他对我的期望很高,而且,只要我达到了他的要求,他就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对我表示认可。逐渐地,我失去了自由,因为他在用某种力量控制着我。他的褒奖和用心,可比他的冷漠更能束缚我。我只要看到他,就立刻不能谈笑自若,因为有一种强烈的、纠缠不休的直觉告诫我,他讨厌轻松活泼,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已经完全明白了,让他满意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努力做好,态度要认真,而且要做正事。所以,只要他在场,我就不敢有别的想法。我感觉自己已经被一种凝固的力量套牢了。他说去,我就“去”;他说回,我就“回”;他说做事情,我就去“做事情”。但是,我真的不喜欢被奴役,有好几次我都想让他变得像从前那样忽视我。

    一天夜里,到了睡觉的时间,他的妹妹们和我都围着他站着,和他说晚安。他依照惯例去亲吻两个妹妹,并且也按照惯例将手伸向我。而碰巧那天黛安娜正玩到兴起(她并没有被他的意志控制,从另一方面来看,她的意志力是超级强大的),便大声叫道:“圣约翰!你过去总是说简是你的第三个妹妹,你却没有像对待我们一样对她,你应当也亲吻她。”

    说着,她把我推向他。我刚想黛安娜的言行有些让人恼火,心里还乱着,圣约翰已经低下了头,将他那希腊式的面孔与我的脸摆到了同一个平面上,而他的眼睛探索着我的眼睛——他亲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大理石的亲吻或冰块的亲吻这一类东西,否则我一定会说我的牧师表哥对我的亲吻就与其相同,或者是一种试探性的吻。亲吻之后,他还看了我一眼,结果肯定是不明显的,因为我的脸没有红,或许还有些苍白,因为我觉得这个吻像是又来束缚我的绷带。从那天之后,这个礼节就一直沿用下去了。每一次我都默默地忍受着,心情十分沉重,或许这样的心情是为这个吻增添魅力。

    至于我,几乎每天都希望自己更能讨得他的喜欢。但是这么一来,我就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我必须放弃掉自己一半的性格,扼杀一半的才能,还要强迫自己改变原有的爱好和情趣,强迫自己去从事那些缺乏毅力去完成的事。他迫使我到达一个我自己永远无法到达的高度。而我每时每刻都在期望自己能够达到他的要求,并且承受着煎熬。但是这似乎无法实现,这就如同让我那不均匀的脸变成完美的古典面容,也如同将他蓝色的光泽和严肃的光彩放到我那一成不变的青色的眼睛里。

    但是,让我动弹不得的不仅是他的支配与控制,还有最近我很容易伤心的情绪,有一个魔鬼侵入了我的心,它耗尽了我的幸福之泉,这个魔鬼就是焦虑。

    读者,你或许觉得在这样的地方,在命运的转折过程中,我已经忘记了罗切斯特先生。但是事实上,我一刻都没有忘记他,我还是怀念他。因为我对他的想念不是阳光就能驱散的迷雾,也不是狂风就能吹散的沙雕,它是刻在石碑上的碑铭,注定了要同石碑一样存在久远。不管我在什么地方,我都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消息。在莫尔顿,每当晚上我走进那间小屋,我就会想起他;现在在沼泽居也是一样的,我走进卧室的时候,一想起他,心情便会起伏不定。

    在办理有关遗嘱的事的时候,我也写信给布里格斯先生,问他是否知道罗切斯先生的近况,他住在哪里。但是如圣约翰所猜想的那样,他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之后,我又写信给费尔法克斯太太,拜托她和我说一下他的近况。我原以为这样一定能得到他的消息,并且很快就能收到回信。但是,两个星期过去了,我始终没有收到回信。我感到很意外。后来,两个月又过去了,日复一日,始终没有收到回信,这让我更加忧虑了。

    我又写了一封,因为我担心是不是第一封信被弄丢了。新的希望伴随这个新的努力而来,结果同样是只有一道闪光,便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暗淡下去了。我没有收到一行字或者一句话。在无谓的等待和期盼中,半年过去了,我的希望幻灭了,接着心坠入黑暗的深渊了。

    风和日丽的春天,我无意享受。夏天就要到了,黛安娜竭力想要我振作起来,她说我的脸最近又有病容了,所以建议我去海边走走。圣约翰则反对,他说我并不需要散心,而是需要去找一些事做做。

    我本没有用心在眼下的生活中找到一个目标。我想他大概是想为我补缺,所以延长了我学习印度斯坦语的课程时间,并且更加严苛地要我去完成。我就像一个没有思想的傻瓜,从来没有想过反抗,或许我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他。

    这一天,我又开始了我的功课,情绪比往常还要低。我的失落源于一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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