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悔恨的心

人不注意，祝昉海离开了刚才战斗的地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祝昉海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这种离别的场景他也不是没预料到，但是真正到了这种时候，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压抑。

    【玩家现在要回去吗？】系统问道，【不去道别吗？】

    【不了吧，不想打扰他们。】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的两三天，但他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他们之间不免也有了一些类似于惺惺相惜的感情。看着因佐佐木清纲死亡而悲伤的昙景光，还有不得不在成功后就阴阳两隔的安倍比良里和牡丹，他的心里也是阵阵酸涩。

    最终也是走的走，散的散啊……

    【玩家现在又拥有三张神秘符咒了哦，不在这里继续抽取式神吗？回去后又会变成海洋副本了哦。】系统见祝昉海心情有些低落，试图调节一下气氛说道。

    【也好，】祝昉海早就对概率不抱什么期待，【那就抽吧。】

    一张蓝符漂浮在他面前，随着光芒散尽，系统的提示音也随即而来——【恭喜玩家获得ssr式神：荒】

    然而系统话音落下，祝昉海面前并没有出现新的式神。

    【怎么回事？】他心里一阵不安，【式神呢？】

    【这……】系统也有些慌了，他没想到这次玩家居然抽中了荒，现在荒还在原本的世界过剧情呢，自然是不可能过来的，难道是主系统bug了吗？【其实，您的式神应该有事没赶过来……】

    【怎么会这样？】他以前抽卡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加上系统话语间的慌乱，他不禁怀疑这其中有鬼，【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呃……】系统见这次大概是蒙混不过去，只好道出实情，【其实玩家您在海边遇见的少年就是荒啊，他现在估计还在原来的世界过剧情呢，所以主系统判定他不能直接来这个世界的。】

    【什么？那个少年是荒？他和荒长得一点都不一样啊！】隐约记得一点关于荒的故事的祝昉海有些急了，【过剧情？什么剧情？式神还需要过剧情的吗？】

    【就是，传记里的剧情啊……玩家您没仔细看过荒的传记吗？】系统说得小心翼翼，他直觉玩家要是想起荒的传记肯定要炸。

    传记……祝昉海以前玩游戏一直专注鱼头，其他式神开传记都是随缘，不过荒的传记他倒是真的开了，因为荒是第一个来他家的ssr，所以他顺手就把荒养了起来还带着斗了几次技，荒的传记就是那时候开的。

    当时祝昉海是点进去过的，现在努力回想起传记内容后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

    【你早就知道吧？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此时系统若是有实体的话肯定要被祝昉海拽着领子质问，【你一直不告诉我是不是为了坑我？看我最后惊讶生气难受很有意思？】

    【不是……玩家您听我解释……】

    【现在回去，】祝昉海一字一句地命令，【现在、立刻、马上、让我回去！】

    系统见此刻祝昉海正在气头上也觉得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好先将他传送回去，只希望时间还不算太晚吧……

    ………………

    海边的渔村。

    今天的海边似乎是格外热闹，渔村所有的村民几乎是倾巢而出，此时站在沙滩上三两成群地看着热闹。

    并不是什么重大节日，而是今天，他们集体通过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将神使送还回海里。

    最近神使的预言越来越不准确了，有好几次渔民们满怀着希望出门，最后回来时收获却只是小鱼小虾三两只。不仅如此，其他方面的预知也是频频出错。想要发展商业的方向永远是最差的，想找的东西永远找不到，甚至连海上灾祸到来的时间也无法准确地判定了。

    无法准确预知的神使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人们面容上带着惋惜和怜悯，却没有一个人说出试图挽留住神使的话，仿佛此刻神使就活该是个被用完就扔掉的垃圾，不值得大家珍惜和挽留。

    “既然已经不能做到准确地预知未来，神使这个称谓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一个肥胖而油腻的男人眯着三角眼说道，“村子里不需要这种废物，还是将他送给海神大人吧！”

    “没错没错，”一个浑身都是脂粉味儿的女人娇笑着说出无比残忍的话，“神使自打来了我们这儿就没亏待过他，以前能帮我们预知一些事也算是没浪费我们的粮食和钱财，现在嘛……呵呵~神使大人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没错没错！”

    “说的有道理。”

    “确实不能继续拿粮食养着闲人了。”

    村民们终于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一般，纷纷出声附和，就连一些还不是很懂事的孩子都被家里的长辈带着懵懂地点头。

    这些就是他一直一来帮助的人啊……

    他回过头，目光在这些人脸上一一掠过，目光所到之处人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和他对视。

    “看什么看，大家有说错吗？”最红还是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忍不住跳出来说，“你知道你最近的预知给大家带来多大的损失吗？大家做出现在这样的决定已经十分宽容了。”

    “去海里侍奉海神大人吧！如果可以的话要帮我们说说好话，不枉你白吃白喝我们这么久！”

    女人说着宛若恩赐的话，将下巴抬得更高。此刻她面前站着得再也不是什么神使，只是一个落魄的被曾经信奉他的人抛弃的废物而已。

    “快走吧，别磨蹭了！”

    “快走快走！”

    第一声催促响起后，无数的声音接踵而至，村民们兴致高昂，一边喊着一边步步紧逼，将那个曾经被他们奉为神使的少年一步步推进海中。

    海水先是没过脚踝，然后是小腿，接着是腰、胸口、脖子，最后渐渐没过头顶。

    他周身被海水包围，冰冷的温度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此刻他身上唯一的温度就是那块那位大人送给他的龙形暖玉。

    被水没过的瞬间，他想，被贝壳覆盖的沙滩一定很美，可惜，他看不到了。

    他牢牢握紧最后一丝温度向水底沉去……

    没有那位大人存在的海里，真的好冷……

    “荒！”

    在降落途中就看到了荒被逼入海里的这一幕，不禁让他目眦欲裂。顾不上那群嘴脸恶心的村民，祝昉海一跃跳进了海里，向少年下沉的方向游去。

    他怎么能迟钝成这个样子，封魔时刻里无数次的答题，荒最初降临的不就是这个海边的村庄。他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多看几遍荒的传记，这样也许在他和少年见面的时候就可以一眼认出他来，这样，他说不定就可以阻止这些事发生……

    少年不用经历背叛、威胁，不需要知道人心的险恶和贪婪，他可以一直做一个单纯的神使，如果有人贪得无厌索取无度，他帮忙收拾便是；如果没人继续信奉他，他就当他唯一的信徒便是……

    但是现在一切都发生了，他没能阻止。

    “可恶！”他怒吼一声，加快了速度，终于在海底的一块岩石上边发现了紧闭双眼的少年。

    他胸口仍有起伏，胸前的部位微微亮着光芒，感受到祝昉海的靠近，一条筷子大小的小龙从他的衣襟处游曳出来，亲切地在他脸边蹭了蹭。

    这是他送给少年的玉佩，他一眼就认出龙身上的纹路和他送给少年玉佩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祝昉海一手抱起少年一边向海面上浮去。海底没有氧气，少年不像他可以在水下呼吸，时间久了恐怕会有危险。

    带着少年浮出水面，刚好就是离海边不远的地方，少年的呼吸还是很微弱，人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祝昉海心头不禁焦急又愤怒，此刻海边还有没有散去的村民们，见他带着少年浮上来均是一阵惊呼。

    “妖怪！妖怪啊！”

    “难道是触怒了神灵吗？神明大人赎罪啊！”

    “那不是上次在海上遇到的妖怪吗？快……快跑啊！”

    “你们……都该死……”他看着海边作鸟兽散的村民们一瞬间竟有一股嗜血的冲动涌上心头，他脑中混沌一片，只记得最后抬起了手中木杖，直指那些四下逃窜的村民。

    “巨浪啊，吞噬一切吧……”

    身后滔天巨浪翻涌而起，夹杂着他无尽的懊悔和恨意向那些村民们席卷而去。人们的惨叫声来不及响起就瞬间被海水淹没，一瞬间一个偌大的海岛，竟然被海水覆盖到连块石头都没留下。

    海水渐渐退去，海岛也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上面的人却是只剩下瑟瑟发抖的几个，似乎是被人从外面买来的孩子。

    “难道是海神大人吗？”一个少女怯怯地问着，她的双眼却亮的惊人，“是海神大人来惩罚恶人了！”

    “我们得救了！”

    祝昉海却没再去管他们，直接带着荒离开了。

    在他们曾经约定见面的地方，祝昉海将荒小心地放了下来，少年看着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是却是迟迟不醒。

    他在荒的身边坐了下来，怔怔地望向远方。

    【我杀人了吗？】他问。

    【准确地来说是那一瞬间神明的力量操控着您惩罚了有罪之人。】系统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一个不对就让玩家的心理崩溃掉。

    【是吗？】祝昉海却表现得平静的可怕，【原来真的有神明啊。】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经历这些呢？

    【玩家您，不要太自责了……】这时系统才鼓起勇气劝道，【我说的您可能不爱听，但是您是无权干涉他本身的经历的。】

    【况且，如果荒不经历这些，也就不是荒了啊……】

    【我宁愿，他什么都不是。】祝昉海垂下头，低声说，【他可以一直一直地做那个神使，不需要经历这些……】

    【那是不可能的！有些事一开始就已经被谱写好了，就像是他的传记，那是他必须要经历的！】系统不忍心看他这么自责下去，【和你没关系的……】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了是吗？】祝昉海问，【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荒，一开始就知道他会经历这些，和之前很多次坑我一样，这次也是你一早就准备好的是吗？】

    【之前确实是我不对，】系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是这次真的是意外，我没想到会这么巧……】

    【是吗？不巧又能怎么样？我提前或者延后回来这里，他都是要经历这些的，我一样要被蒙在鼓里，再看一次他被人逼得走投无路却没有办法。】他自嘲一笑，【你不就是喜欢看我这种样子吗？现在满意了？】

    【不是的……】系统沉默了片刻终于说，【之前总是设计各种坑来刺激玩家是有原因的，那些都是主系统的要求。你也许不知道，您参与这个游戏的运作需要大量的能量来维持，而其中的一部分能量则来源于玩家您自己。】

    【玩家所有的情绪诸如激动、开心、无奈、悲伤、恐惧等等都会被我们这些分系统收集起来上交给主系统，用来维持各个世界的运作，】见祝昉海不说话系统继续说，【之前设计坑玩家还有在语言上刺激玩家其实都是在收集玩家的各种情绪，但是这次确实只是意外而已，我并没有想过在这里坑玩家您的……】

    【无所谓了。】祝昉海觉得系统说的像是那么一回事儿，毕竟天下没有白给的午餐，当初他被选中来参与这个所谓的游戏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情绪什么的你们随时都可以拿去了。】

    【……】系统也不知此刻该说什么好，只好试图用玩家最感兴趣的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海坊主的皮肤已经上线了，玩家要购买吗？为了补偿玩家，我还……】

    【随意吧。】皮肤什么的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他连最想保护的人都没有保护好。

    【那，就帮玩家兑换了……】系统默默将‘为了补偿玩家，特意将海坊主皮肤申请改为人形’这句收了回去，他感觉现在不管说什么似乎都挽回不了他在玩家心中的印象了。

    只能今后努力补偿玩家了，系统暗暗在心中流泪，第一次任务就搞砸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更何况还把玩家虐成了这样……

    很快，皮肤商店里的海坊主皮肤就显示了已兑换，祝昉海仍在放空状态中就感觉身体一阵疼痛，像是把所有的骨头都重新敲碎了再重新组装一样，皮肤也又痒又麻难受得不像话，他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一脸的血。

    估计又是系统搞得鬼，祝昉海现在身心疲惫，不想多说话，只是强忍着痛意让自己不要晕过去。

    他不能晕，荒还没醒，这里随时都可能有危险……

    然而骨头被敲碎的感觉实在是太疼，他最终只能在晕过去之前将召唤出的一众式神放了出来，接着听着耳边鲤鱼精和河童的惊呼声，他竟连一句嘱咐的话都没来的及说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逐渐下沉的太阳将海面照得波光粼粼。

    他迟钝地转了转头，仍觉得浑身疼痛，忍不住抬手扶上额头，下一秒他的手却被一个人抓住。

    他抬眼，发现此刻他正枕在少年的膝盖上，少年低头看他，面容不再是以前满是单纯温和的模样，但双眼中却仍旧带着让他熟悉的担忧之情。

    他看着已经颇有一丝成年荒气势的少年，眼眶不禁一酸，一直没落下的眼泪在少年面前终究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海坊主大人……”少年见他突然落泪错愕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祝昉海却抬手抱住少年的腰身，带着鼻音的声音低低传出，“叫我昉海就行了。”

    “昉……昉海。”荒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祝昉海的头顶，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您变得很不一样……”

    “对不起……”祝昉海却没意识到少年说的是什么，径自说着，“对不起，我没能赶回来。”

    腰间隔着衣物也已经有些湿润的感觉，荒没想到一直以来在他眼中温柔又强大的海坊主大人居然还有这样一面，虽然明白对方的道歉为的是什么，但是他却没有丝毫责怪对方的意思。

    “您不需要道歉，”荒垂眸说，“错的是之前天真的我。”

    “天真地相信人类的我，真的，非常愚蠢。”